我的父亲。
该怎样形容我的父亲呢,仅从外貌来看,无非是一位典型的山东淳朴农民,即使是客观视角,因为他看起来的确挺面善的。 可是具体到主观,我的脑子里却只有一根在年末停工因为阳光消融积雪露出来插在脚手架堆里的一段生锈乌黑的三角铁,用手握住冰凉,抽手而走却冷凝出了一圈白色薄薄的雾气,现在我才知道,那是我和父亲的泪,不掺杂一切的泪,风一吹就不见的泪,薄薄的泪,饱含着一切感情泪。 每每我与他相近,我们就像那块黑色生锈的三角铁一样,冷凝出一圈雾气。时至今日,我才明白一块坚冰之下沉默的铁有什么表达方式呢。 父亲勤奋好学,读书很多,本该上高中的他却因为祖父的病故而辍学养家。我对祖辈是没有一丝的印象与了解,父亲也从未告诉过我什么,甚至是祖父的名讳还是儿时去玩伴奶奶家中,玩伴奶奶问我父亲是谁,她说我父亲是谁的儿子,我才由此知道。祖父本是一名中医,但因为有年冬天有人得病需要输血,祖父为其输血加上当时物资匮乏没有得到给养,落下病根不久便撒手人寰。时年父亲15,留下两个弟弟。几年后祖母也相继去世。
其中艰辛,唯有父亲知其味。
其中腌臜,唯有避尊者讳。 我的一生中父亲从未动手打过我,不只是老来得子,我的姐姐他也从没打过,除了我姐姐高中跟他对着打。也没有与我多么互动过。所以我对各种文学作品中将父爱描述成山一般深有体会。 初中我叛逆跟父亲争吵令父亲大为生气,现在来看,我当时可能并不是对的,因为我太像他了。两个犟种是没有结果的,我赌气跟他整个初中没说过话,直到有一次他上班去把房子外面的铁门锁了(老小区常见的里面一层木门,外面一层铁栅栏门),中午放学我用斧子(当时上高中骑电动车,座子下面放把斧子取一斧压百祸之意,虽然后面也因为民事矛盾被缴了)把外面铁栅栏门劈开了几根铁条钻了进去,我跟母亲平常在家不锁这个门的,手伸进去一拉就开,父亲常年在外务工。到下了晚自习我看父亲在家,铁条也被父亲用铁丝绑好了,父亲看我回来只问我饿不饿。 我顿时感觉那个如山般的父亲矮小了很多,那个努力维持父亲尊严的人已经老了。一名受教育程度不高的农村老汉想在十几岁儿子面前摆父亲架子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过吗,我如此质问自己,我在哭泣中向父亲道歉,父亲此时又如那沉默山一般。可是父亲啊,你千万不要怪我啊,我是你的儿子,我不像你一样犟又怎么可能啊,我的父亲啊。 总把将心比心视作自己的优点,可却总在伤害浪费家人的心。父亲拥有我所认知的一切优良品格,今天我引以为豪的朋友以我为豪也是因为我的品格,毕竟我只有这个值得他们与我为交。可父亲那一切的优良品格也使得他只能拥有这些,父亲没有什么本事,只有付不清的责任,他被这些责任压了一辈子,也因此奔跑了一辈子而片刻不得歇,没有足够的时间和金钱让他思考,快饿死的人只有眼前一口最重要,资本还需要原始积累,何况一名普通农民呢 可以苛责我父亲穷,手指关节肿大变形不能伸直,驼背,但不能责怪他不认真生活,不能责怪他不认真对待家人,不能责怪他没尽到一名儿子,一名兄长,一名丈夫,一名父亲,一名社会底层劳动者该尽到的责任,他总是把这些做的很好。没有本事就去种地,那就认真研究,种地不挣钱那就务工,不辞辛劳。如此奔波四十五年有余,片刻不得歇的确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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